上个世纪八十年代，改革开放之初，出现一句口号：客户就是上帝。这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讲很是突兀。在计划经济的禁锢下，我们从来不知道消费者还有什么权利。什么都是凭票供应，城里，副食品店的营业员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工作；农村，卖肉的说话比谁都冲。
“客户就是上帝”，这句口号是什么来历，我没有考证。今天我们回过头来，辨析一下这句话，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市场经济应有的理念。
中国的一百年多年近代史，是西方科学、市场经济理念浸淫我们的一百年。现代科学的基石是西方奠定的，现代科学的理念是西方确立的。
在我们以天朝自居，幻想着自己是万邦来朝的泱泱大国的时候，一开始接触西方科学，我们的态度是把她当一种新奇来把玩。据说现代计算机理论奠基人莱布尼兹的“二进制计数法”是受中国古老的《周易》启发，并写下了《关于仅用0与1两个符号的二进制算术的说明，并附其应用以及据此解释古代中国伏羲图的探讨》的论文，这至今为我们津津乐道、引以为豪。（其实，即使我们祖宗给我们留下了珍珠、宝石，在我们手里一直把她当沙子、石块，剥去珍珠上的污垢、凿开石头看到宝石的事还是西方人帮我们干的，除了说明我们这些子孙不肖外，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沾沾自喜的）。莱布尼兹很是敬仰我们东方文明，特地把他设计的手摇计算器复制了一台，让传教士带到中国，送给了康熙皇帝。我们的皇帝倒是很欣赏这“贡品”，又用黄金复制了一台。不过这台计算器的命运，和当时科学最新成果自鸣钟一样，和灵巧的鼻烟壶一起，排列在紫禁城皇帝的玩具台上。
当西方科学成果越来越显示其独特性，其理念开始撞击我们的传统观念和秩序时，我们中国人以一种居高临下、不屑一顾的姿态，斥之为奇技淫巧。当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我们的国门，中国皇帝仓惶辞庙时，我们的皇帝、太后还要说自己是“木兰秋狩”、“西狩”。
不管什么朝代，总有清醒的人。但即使是我们的思想启蒙者和洋务运动的先驱，对于西方科学的态度也还是羞羞答答的“中学为体、西学为用”。
两千年的积弱，一百年的挨打，我们保持着“不屈不挠”的“体面”，不得已接受了现代科学。但是，时至今日，我们到底理解了多少科学的精髓呢。看看我们的高考，我看不出它和我们过去的科举有多少区别。我们把对科学的追求，变成了进阶升级的唯一台阶。科学的面目日益模糊，变成了寺庙神龛里的神像，它到底是什么已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们顶礼膜拜时有个对象。一个大学生，接受了现代科学最高学府的多年培训，为什么出现那么多为社会诟病的“低能儿”？他们到底有没有看到科学精神的门？——别说摸到科学的“门框”和“入门”了！
市场经济在中国的命运和科学在中国的命运惊人地相似。
在计划经济时代，我们以为自己掌握着人类社会经济运行的“武林秘笈”。我们也等待着“万邦来朝”，他们不来，我们一直盘算着“解放”那四分之三。这时，我们认为市场经济就是“奇技淫巧”，它会有“不可避免的周期性的危机”……
后来，我们发现自己不但解放不了别人，别人倒有可能来解放我们，于是我们羞羞答答地提出了“商品经济”。但是，就象科学启蒙先驱提出的“中学为体、西学为用”一样，我们也在“商品经济”前面加了一长串定语。
在我们中学、大学的政治课本上，“木兰秋狩”、“西狩”一类的乔饰之辞比比皆是、举不胜举。
“商品经济”用了几年，越来越显示其局限性，我们终于提出了市场经济，但是，我们还要给她冠上一长串定语，以示区别，以示为我独有。
我们市场经济概念的确立已经14年了，市场经济的观念在中国到底到了一种什么状态呢？她有没有沦落风尘，和科学一样，变成我们一些人获取集团或者个人利益的敲门砖呢？看看中国的股民或喜或悲（股民或喜或悲本来是正常的，但常常让股民悲愤就不正常了）、医疗体制改革等等就知道了。
说了一大圈科学和市场经济，还没有说到题目。我只是想说，科学、市场经济的精神是：自由、平等。在一个自由、平等观念没有深入人心的国度搞科学、市场经济，她们必然会被肢解、拼凑成一个个“具有**特色的”非驴非马的骡子。
现在说说“客户就是上帝”。
客户，谁都知道指什么，那么“上帝”呢？对于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，上帝是至高无上的神，显然，把客户比作至高无上的神，是对信徒信仰的不尊重；对于没有宗教信仰的人，“上帝”应该是指他的最后精神归属，客户怎么能占领我的精神家园呢？！
也许你会说，“上帝”在这里不是专门的指称，这里只是为了强调“客户”的地位。那你无论怎样解释，都不能得出“上帝”和你平等的结论。如果平等，这句口号就是比喻失当，我想提出这口号的人不可能没有学好小学语文。
记得十三年前我创业做名片的时候，一位员工送名片回来，对一个高档写字楼的小姐唤他叫“做名片的”耿耿于怀，我告诉员工：你就是做名片的，这没有错，并且名副其实，如果别人没有其它轻谩你的言行，她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，而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；一个人，凭劳动换取金钱，是人世间最天经地义、理直气壮的事情；同时，你应该把东西做好，服务做到位，这是你的责任！于是，我给员工讲解商业精神：如果现在江泽民来我们这里，要做一盒名片，我的报价是三十元，江泽民说不行，最多二十八；那也要看我二十八愿不愿意做，如果我愿意，那二十八给江泽民做一盒，如果我不愿意，他不能因为自己是总书记，要求我必须给他做。这就是商业精神：自由、平等。
如果你说我的打的比方不恰当：你敢和江泽民总书记谈名片价，是对江泽民总书记的大不敬。那我要说，商场上，没有大不敬！如果你说，你假设江泽民会来印名片，本身就是对总书记的大不敬。那我无话可说，因为这就不是商业精神讨论的范畴了，而是另外一个题目。我这里只是想以此来说明：商场上，没有尊卑，只有平等！
至此，我们就很容易得出结论：客户不是上帝，而是朋友——平等的朋友。改革开放之初，为了矫枉过正，提出这样口号，尚可理解，但也是不对的。
那么，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有人以“客户就是上帝”来作为自己的“经营理念”呢？我们搜寻一下，时至今日，到底有没有人曾经把客户真的当上帝来伺候过。
一个真正的信徒，在上帝面前，只有皈依和奉献，最多只能祈祷。商人是以“利润”为目标的，你难道去祈求客户给你利润？那我劝你别经商了，不如另谋职业：干脆当乞丐。客户对我们不满意，如果客户是上帝，你怎么办？——高喊“客户就是上帝”的人，当然是把自己定位在“虔诚的信徒”的地位上的，所以我们就不能、也不会出现客户不满意，但客户不满意是可能发生的，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。
“客户是上帝”是不可能做到的，但人们还是喊着“客户是上帝”，同时两眼盯着客户的口袋，我看到的除了虚伪没有别的。一些市场，挂着“客户就是上帝”的旗幡，商家过份的殷勤（过度服务）让人望而却步，但翻脸不认人的也正是他们，这就不仅仅是虚伪，还有欺诈。
有时，有极少数客户真的把自己当成“上帝”，那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。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，往往就是那些自以为是、偏狭自私的人，“客户是上帝”的口号，助长和激发了这类把张狂傲慢当高贵的人的恶劣与刁蛮。
其实在社会上，你在这里代表商家，在另一个地方可能就是客户。我们每个人都在“商”“客”两个角色里不停转换。如果我们每个人象变色龙一样，一会儿“上帝”、一会儿“仆人”地转换，那么，这个社会除了滑稽可笑，就只剩下令人憎恶了。
商家和客户之间，正常的关系应该是相互的尊重，相互尊重源自于平等。“客户就是上帝”的口号，除了虚伪和欺诈，毒害着我们的社会外，没有任何其它意义！
作于2007年1月7日
